他喉结微动,捏握着公文的手一点点收紧,心中荡漾起的涟漪叫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来。
苏容妘回到屋中的时候,阁楼之中已经暗了下来,她躺在塌上,睡下后竟是梦到了当时荣姨娘生子的场景。
曾经那血腥场面接连入她的梦许久,反反复复折磨着她,与白日里她的失望与担心相接踵,半点都不愿意放过她。
她当时被阿垣塞进马车之中,当时马车之中还有荣姨娘与其丫鬟,她驾马车去了山上一间鲜少被人知晓的破庙之中,结果荣姨娘惊吓太过,提前发动了。
丫鬟拼死下山去寻产婆,唯剩下苏容妘在一旁为其接生。
她其实并不会这些,只是曾见过旁人生产,便学着产婆的模样去接生。
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污秽与血腥的一面,糟污一片的秘处、似要将母亲的身体撕破的孩子,还有荣姨娘那涨红到发自的、分不清是泪是汗的脸。
她其实很不喜欢荣姨娘,因为她用龌龊的手段,狠狠恶心了宽厚良善的世子妃,甚至说她与荣姨娘吵过很多次,把会的所有恶毒的话都说到那个不知廉耻的坏女人身上。
可那时荣姨娘与孩子的命,都系在她身上。
她的手被牢牢握紧,荣姨娘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生出来,只是孩子尚未足月,生下本就艰难。
最后,荣姨娘将头上那个平日里宝贵极了的金簪摘下来,塞到她满是血的手上。
她说:“剖开。”
苏容妘觉得,是自己杀了她,是自己为了一个尚在腹中的孩子,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宣穆出生的时候,荣姨娘的身子已经破破烂烂,血不停地流,苏容妘能感受到她身子在一点点发凉,可她却抱着宣穆,一点点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口去擦宣穆的脸。
她似在等着,等到身子里的最后一滴血流干净,她的孩子才刚出生,她那里能愿意离去?
之前尖酸刻薄的声音现下有气无力,但她还是喃喃嗔怪道:“坏丫头,你故意让我疼是不是?”
苏容妘哭的厉害,既慌乱又害怕,却还是荣姨娘拉住了她颤抖的手:“妘娘,我活不成了,你看在我这般识相,早早咽气不再气你的份上,救救我的孩子好不好?”
再睁眼的时候,苏容妘在塌上躺了许久才缓缓分清现实与梦境。
只是没过多久,县主莅临裴府,丫鬟专程过来寻她去问话。
还特意说了一句,把宣穆也带上。
留在裴府,死在裴府
苏容妘去待客的前厅之时,县主已经坐在了上首,嫡妹与裴二在她的左右两侧,一起陪着说说笑笑,好不热闹。
她带着宣穆刚进去,县主的视线便直接落在了宣穆的身上,眼底含着满满的爱怜。
“原本还担心着宣穆今日去了学堂,恐来了见不到,不曾想竟正好告了假。”县主将手中帕子收起来,戒指也一并取下,“来,到我身边来。”
昨日在众人面前,又因苏容妘心中不安,县主叫他上前时她便有所阻拦。
可如今是在裴府,县主又是一副既爱怜又怕伤了他的小心模样,倒是真无法再拒绝。
宣穆抬头询问地看着她,苏容妘无奈一叹:“去罢。”
迎着县主灼热的眼神,宣穆一步步上前去,不过刚一拱手,便被县主扶着他的小胳膊叫他起身。
“你不必大拜我。”
若是李潜还在,他的孩子哪里要对旁人行大拜礼?
县主凑过来仔细去瞧宣穆的小脸,像,真是像啊。
从宣穆的脸上,根本看不出他娘的痕迹,上上下下就如同与李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,她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面颊,心都要融化了。
“好孩子,我与你投缘,你不若跟我走罢。”
苏容妘闻言瞳眸舒尔睁大,就连嫡妹和裴二都发觉县主对宣穆的不一般。
宣穆眨眨眼,一时间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:“县主娘娘要带宣穆去哪?”
“自然是回县主府去,我儿郭意屿你应当是知晓的,就是之前在学堂之中与你动手的那个,我已经说过他了,待你在县主府住下,你们两个也是个伴儿。”
宣穆当即摇头:“多谢县主娘娘的好意,宣穆还是想留在娘亲身边。”
闻言,县主冷冷撇了苏容妘一眼,转向宣穆的时候,眸光又变得温柔极了:“是你娘亲之前叮嘱过你,不准你跟我走吗?”
宣穆摇摇头:“县主娘娘这话说的好生奇怪,娘亲怎么会提前便知晓娘娘想邀我去贵府上,只是我私心里不愿同娘亲分开。”
县主看着面前孩子稚嫩的目光,心中也是在衡量。
让苏容妘跟自己一同回府,且不说理由牵强,光是她本身就是不情愿的,她为何要叫李潜的妾室入自己的府上?甚至说这妾室还对李潜不忠,如今与裴大人还有上一腿。
县主面色不好了起来,坐直了些身子,冷眼看着苏容妘,眸中似是有些威胁在其中。